閱讀自然 閱讀劉克襄
詩人、散文家、小說家、旅行者,同時也是自然生態觀察家;寫鳥、寫鯨魚、寫野狗、寫古道、寫小鎮,還寫蔬果,劉克襄看似紛雜的角色與寫作主題,其實都能歸結到一個源頭,那就是」對自然的愛。
從早期以賞鳥為起點的動物觀察,接著創作出充滿才情的動物小說《風鳥皮諾查》和《座頭鯨赫連麼麼》,並著手古道與自然誌的踏查,再轉向自然教學、生態旅遊和城鎮書寫,晚近則致力於野菜和蔬果的調查與知性描寫。能寫、能畫、能拍的劉克襄,其求新求變的創作風格,示範了自然書寫的各種可能。
去年三月,他更將十幾年前在住家附近對一群流浪狗六百多天的觀察,以日記體的方式重新反芻、潤寫,完成《野狗之丘》一書,細膩刻畫野狗的生活習性,描寫牠們之間顛沛流離、相濡以沫、勇敢求生,卻又令人心碎的故事。至今多達三十幾本的著作,除了向我們展現作家旺盛的創作力,其一面向前摸索,一面回溯的創作軌跡,也許正如劉克襄自己所說的:「一條路我不喜歡只走一次。」
作品中對動物的關懷
從一九八二年的《旅次札記》一書開始的賞鳥作品,劉克襄開啟了台灣自然寫作的風氣,也使得他擁有「鳥人」的封號。剛開始的他總是帶著望遠鏡、圖鑑、筆記本和詩集,走訪各個聚集旅鳥的驛站。這段時間的書寫,原是以「找尋自己」為出發點,藉賞鳥逃避世俗,獲取身心的平衡。但隨著賞鳥而來的,是對鳥類生活空間乃至整個生態環境的關心,而這份關心在他內心吹起了一陣大風,使他由一個孤獨背對社會的賞鳥者,轉身成為積極投入生態保護的社會運動者。兩年後的《旅鳥的驛站》便是這一階段的代表作。
在一九八五年的《隨鳥走天涯》中,劉克襄寫到:「我已不再是只會逃避一個惡質時代的賞鳥者,正在學習時時抗議。我的抗議也必須有證據,這個證據必須經過長期觀察與記錄,再完整的呈現出來。」於是劉克襄對自然生態的護衛並非喊口號,亦非投入保育團體進行第一線的抗議行動,他仍堅持以「觀察」為前提。劉克襄說:「當你在從事社會運動裡面遇到挫折的時候,就會想要尋求歷史。譬如關渡自然公園,我們呼籲了二、三年,發現它一直沒有下文的時候,難免會有一點懊惱和自責,懊惱當初呼籲得這麼厲害,可是這個地方沒有成為公園,卻被破壞得愈來愈嚴重。對那些自己曾報導出來的地方,受到更大的破壞而感到自責。然而你發現背後有些官商利益的問題很複雜,使你無能為力,這時我所想到的就是去做
自然研究的東西,把自己的學問基礎再做得更好,才有更好的立論,所以我有一陣子是朝這個方向前進的。」這樣的思考使得他開始自然志的書寫工作,一九八九年的《台灣鳥類研究開拓史》是劉克襄第一部的自然志作品,這項書寫更成為一項契機,開啟了日後一連串的踏查,培養了對自然、對歷史更寬闊的視野。之後的《深入陌生地》、《台灣舊路踏查記》、《福爾摩沙大旅行》等書,都是此類的作品。而此刻的劉克襄已紮紮實實地具備了博學者的內涵與質地。
在完成若干動物志作品之後,劉克襄憑藉豐富的動物知識,嘗試擬想動物的思想與生活,寫出了《風鳥皮諾查》和《座頭鯨赫連麼麼》兩部動人的小說。以動物為主角,擬人化的手法,正可以看出劉克襄對動物的深情。
而十三年前便著手書寫,最近才結集出版的《野狗之丘》,也延續著劉克襄對動物的關懷。他表示,這些文章寫於垃圾不落地政策尚未實施,野狗尚能在城市邊緣的小山、荒地和垃圾場存活的時代。而今垃圾場消失了,捕殺流浪狗的現象卻不曾結束,人們對野狗的誤會依舊,野狗的生存權利越來越卑微。這使得他決心將過去這些的文章整理出來,希望能喚起大家對野狗生存空間的重視。
「十三年前這些野狗的照片我還保留著呢,這麼做有點像傻瓜,是嗎?」劉克襄突然對我這個顯然對這些問題外行的人,問了這樣一句話。
打開窗子就能觀察自然
早年的劉克襄是隨鳥走天涯,而賞鳥者總是想要多靠近鳥兒一些,然而到了後來,劉克襄卻改變了觀看的態度與距離。一九九五年出版的《小綠山之歌》系列,是劉克襄一個重大的轉折。有了稚子的他,不再背著背包,孤獨地旅行於深山溪谷之間,轉成一種「開了窗就能觀察」的模式。這時的他也已深刻發展出「對環境保持距離的尊敬之心」。
「當我們發現正餵育幼雛的鳥巢時,必須保持一種走入醫院育嬰房的心境。因為你正在觀察,一隻鳥在進行生命中最重要的工作。不僅要保持一個適當遠的距離。也不能破壞現場的任何枝莖、草葉。你唯一要做的是,或許是把自己裝扮得更難被成鳥發現;這是你對成鳥最大的尊敬。」劉克襄如是說。而當他觀察記錄那群野狗的生活時,也是抱著這樣的態度與心情。
對於「自然」,在一般人的觀念裡,總認為那是離開城市的地方。只有到海邊、山上,才能夠享受自然,可是從「小綠山系列」開始,劉克襄了解:他不可能離開這個都市,到鄉下地方或高山深處生活。所以,劉克襄認為,對他而言,自然應該就在城市裡面。在城市裡,打開窗子,你所面對的就是自然。於是在辦公室裡種花、養魚或是在家裡養一隻寵物,基本上都是自然的一部分。用這樣的方式去定義自然,自然的範圍就更寬廣了。
把對「自然」的觀念擴大到旅遊上,劉克襄的旅遊文學也展現不同的視野。他認為:「不需要飄洋過海、也不用古老的歷史來炫耀或憑弔,只要在台灣這個美麗的島嶼上,做一些短距離的移動,就可能會發現台灣的細緻與遼闊。」
劉克襄的日常生活
如今,劉克襄的孩子已經長大了,之前,隨著孩子的成長,他曾帶領小朋友從事自然教學的工作。至今,每個星期天,他仍固定進行登山、踏青的活動。而晚近他觀察的對象除了動物,更擴及到野菜蔬果。去年出版的《失落的蔬果》收錄的便是他這七、八年來晃蕩於小鎮、郊山,以及平時逛菜市場,對蔬果的接觸與品嘗的經驗。
《失落的蔬果》裡面的素描,皆是劉克襄的作品,問他:為何不用拍照的方式?他說,將這些蔬菜畫過一次,自然會比較有感情,而讀者面對一幅黑白素描所產生的想像,也好過看一張照片。看來劉克襄的詩人本質,似乎未曾失落。
「畫完之後呢?」我問。「炒掉、吃掉啊!」他倒是回答得乾淨俐落。我又問他,畫一幅素描要多久?他說:大約兩個鐘頭。讀書、畫畫、寫作、上班工作、登山旅行、上菜市場買菜、炒菜,這樣一天能睡多少鐘頭?劉克襄說:「十一點上床,六點起床。」聽起來十分正常與健康,卻讓我相當汗顏。
結束訪問時,我們順路走了一小段萬華的街道,經過一家舊式的雜貨店,裡面擺滿了五穀雜糧及香菇等乾貨,他告訴我他常來這裡挖寶,看著這許多叫不出名字的食材,身為主婦的我,實在抬不起頭來。可惜沒有野狗經過,否則這短暫的行程想必更加精采。
──轉自《Taiwan News 財經文化周刊》
文章出處:大紀元文化網